第 77 章 第七十六章 「蝶花美人图下」（二）(7/7)

。这书，白先生说，能算他著作里卖得最好的之一，但他又有后悔写，没怎么对人承认过。桂某人，肚里墨少，不大明白这样细腻的心思。总之，白先生发现簟姑娘买了这书，不止一本，有一，厚一摞，书页边都磨了，他整个人就激起来了。”

柳桐倚冀实穆集继续沉默，张屏眨了一。

他们心里也很激。

《论语简明释注引例趣文集》简称“论趣”，是南方小书坊刊印的所谓野路册之一。著者野山趣叟，真实份不详，多年来被阅读此书之人称为“老趣”。同著作还有《诗源追证简释引例趣文集》，《礼记明晰简释引例趣文集》，《秋简释寻证述史趣文集》等等，以书名冒充大儒写的学问著述，文却东拉西扯诸如遭遇同僚排挤，被上司穿小鞋，摊卖我注，我上了魁但没钱，儿不多怎么办等等七八糟的事儿附会经书史实，阐发一番「圣人也曾遭排挤被穿小鞋，守心笑看小人」「圣人见南，路为何不兴，此事须细品」「妲己、褒姒、南孰」之类议论，就是披着学问的《磊磊丈夫，浩浩襟》。

刊印此书的书坊无耻声称，他们印这书，以世俗之语解析经典，乃为向天诸人传学问，使田间巷里读书，是遵了圣人因材施教有教无类的教诲。他们开一代新风气，学问不必一味死板板，尽可活泼泼。浅白之中自有真味，油盐酱醋蕴藏典章。望诸位阅书君，开豁朗放达之怀，明悉世事之双目，锐慕学求之志向，养研不辍之神。

像张屏这样多靠自学的苦寒学，买书时都曾上过趣文集名字的当，攒了很久的钱以为捧回一博学鸿儒的著作，许多困惑立可解开，揣着扑通扑通的心正坐拜读，越看越不对，渐知上当时又罢不能，心受难以描述。

有学生比喻，好像被狐狸调戏了一番。

于是有只买了一本的学生，忍不住买了又一本，再一本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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趣文集火遍天后，多小书坊跟风类似书册，《论语文趣例释集》、《史记秘本独全集并趣例比证》，《秋人趣话》……著者山野趣叟，野叟趣言，山中野人等等，愈来愈大胆，越扯越没边。

趣文集的书坊在趣文集新版怒斥这些跟风作毫无德良知，万请诸位君亮双，谨防误次烂。并印刷成纸页，钱让书肆书摊糊在墙上。

其余书坊自也不甘被骂，亦印纸页回应。

连张屏所在西北小城，每逢此类书册新上，书肆中都满墙贴纸。

在书肆蹭看过多本的张屏觉得，他所看的同类作都比不上趣文集。

趣文集虽扯了很多闲篇，但对经书的释注简明确，典故丰富，抛开那些胡扯的，真正引例及行文技巧亦很明。

甚至有一批专趣文集的读书人，将之奉为神书，逐字逐句抠挖，无限衍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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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如依自己对这书颇复杂。

“我那时才二十来岁，颇不知天地厚，刚写传奇，没赚多少钱，又什么都想尝试。书坊与我说了个想法，我遂一通编，编这书。没想到好卖，我自个儿都惊住了。后来我偶有后悔，这其实是闲书，不堪学问之用，骗了为学问的人买，不甚德。很多读书人没什么钱，上当买了这，或就一时没钱买真正有用之书。所以我后来不写幌书，再写类似的，书名都是像《磊磊丈夫，浩浩襟》《识人志》一般直白的……想不到时隔多年……”

时隔多年，在这里见到。

白如依翻看簟小筠的藏书，发现她买书上过很多当。没人告诉她如何分辨真假优劣，她买的不少书都是小作坊私印，价格并不比大书坊和官学刊印的便宜，缺字少篇目，断句释注全错，有些甚至自相矛盾。簟小筠常陷困惑，在书页上写了很多疑问，不知该向谁请教。

她习惯在每本书上写购买年月和购书之，还盖了小小的藏书章。

白如依仿佛能看见她欣喜捧着书，回到这间小屋，翻开书册聚会神阅读，在书上密密写满标注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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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都座当时宽白先生，这书一看就被簟姑娘翻过很多遍，满页都写着字，可见她是真心喜。若觉上当受骗，应该早丢到一边了……”

白如依没有接话，只凝望书页上簟小筠的字迹。

运笔未经指，勾捺发力有不到之，但秀端正，字字用心。

有些词句她理解不当，显然之前看错了书，可悟见识都清新别致，未落窠臼。

被她藏在书堆的，她写的文章，作的诗，屡有涂改。有用错的典，搞错的韵，对不上的格式，但灵动自然，风骨天成。

璞有瑕，蕴奇玉，若经雕琢，必成至宝。

但再无雕琢的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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