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虞说:“你没必要知道。”
季时秋“嗯”了声,是没必要。但女人的反骨和壁垒是钝击,闷痛令他不着痕迹地皱眉。
心情变得差起来,他问:“凭什么?”
吴虞转头,发丝飘动:“什么凭什么?”
季时秋说:“我告诉了你很多。”死亡的念头都共享无遗,而他对她近乎一无所知。
煎熬就此拉开序幕。
当一个人开始祈盼真正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,屡屡碰壁就成为不自量力的惩罚。
吴虞一针见血地说:“我问你今年为什么看不到了,你回答我了?”
季时秋哑然无声。
“如果我说,我能在这里待一个月,等到乌桕树叶子都变红,”吴虞面色变得好笑:“你呢,你要去哪,认识你之后,你、包括你身上的一切才叫虚无,还都像是有时限。”
“你自己没发现?”她冷静地问。
山脚的风大起来,稻浪如潮涌,而季时秋沉默着,好一会,他没什么情绪地启唇,“你以为你就没有?”
吴虞拨了拨散掉的丝巾:“我当然有。你不会以为我能为你停留吧?你算什么东西。”
季时秋垂了垂眼:“我没想过。”
吴虞冷笑一下:“会停留的才不叫冒险,叫殉葬。”
季时秋的眼光在短暂的激颤后变得死寂:“我知道。”
针锋相对间,他们的手不知不觉地走失。吴虞撂下一句“那还问什么”,兀自前行。
不该问的。
季时秋在心里懊丧,还有对自己痛恨。
他上前两步,重新找到她的手,吴虞没有摆脱。
女人手被风吹冷了许多,他无声无息地捂住。
人很奇怪,对爱总伴随着矛盾的念想,都了然爱在当下,却也祈求爱能恒远。
没被真正爱过的人就更怪了,除去矛盾,它还裹有更为痛楚的重塑,被过往淬炼成挥向自己和对方的刀剑。如果一个人被刺得鲜血淋漓,还能一遍遍站起来,靠近她,她才勉强认为,她或许被爱着。
也只是,或许。
吴虞没有被真正爱过,从没有。
不过能肯定的是,晚秋之后必是凛冬,所有浓彩都会被雪白覆灭。
可当季时秋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,她鼻头微微酸胀了。
身边人沉默得像不存在,却让她心头的冰原有一角塌陷。
他们走到湖边,期间没有半句交谈,唯独风在诉语。面前是大片荷塘,有船家干坐在岸边萧索地抽烟,吴虞被感染,也点燃一支,走过去同他交谈:“你这船载人吗?”
头发花白的老头抬眼:“不载,拿来捞鱼摘莲蓬的。”
吴虞问:“给你钱呢。”
老头立刻变了说法,问她给多少。吴虞让他开价,老头报个数字,她淡淡应允。
吴虞叫他只载一圈就好,随后轻盈地跃上摇橹船,季时秋跟上去。老头掌起木桨,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问他们从哪来。
吴虞这次回答了他:“赣省。”
季时秋看了她一眼。
这样无声地荡游一圈,荷花已不见一朵,圆叶凋萎了些,耷拉着半卷的焦边,沿途他们还看到了那种树——来时曾遇到的乌桕树,它在皖地随处可见,有繁盛,有细弱,但一样夺目。
残照时分,万木走向朽败,绥秀的山水也灵气未减,有静美的诗情画意。
吴虞拍下一些相片。
整个游船过程只有手机快门音,她和季时秋只字未言。
临上岸时,风骤然大了,卷走了她本就松弛的丝巾,吴虞发出惊讶的喉音,随后回望飘远的丝巾,它被湖心的一枝莲蓬拦阻,半截淌入水里,被完全浸没。
她露出惋惜之色。
吴虞转身,想问老头能不能再付点钱帮她将丝巾取回。
话未出口,身畔扑通水响,季时秋已一头扎入湖里,毫不迟疑地游向那条丝巾。
连撑船的老头都呆愣住,看傻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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