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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站住了，她也停了来。二人面对面看着，她的脸板得似乎永远不想笑似的，淡红的两嘴闭着，漆黑的中有着包藏祸心的沉。

章敬康知她这话是有意的，怕她心直快，把他昨天向她提的“请求”——不要把他跟蔡云珠扯在一起开玩笑的话，当着蔡云珠的面说了来，那会得他很不好意思，便抛了个“告饶”的给她。

蔡家也跟秦家一样，是兄妹两个。蔡云珠的大哥老早就到国去了，在那里念书、事、结婚，而且已取得国公民的资格。家里只剩蔡云珠一个人，自然格外受父母的。因此，她的朋友到她家去玩，也很受她父母的迎。

那是个沉沉的日，荒场上的晒衣架光秃秃的，大概是老太太怕雨，没有把衣服晾来。也许，也许是她病了，没有办法洗衣服，想到这里，他很不放心，立即抬往李家门看。

“那么你来看我妈什么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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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差五分，他们一起到达蔡家。

“看看她老人家不可以吗？”

“李小，我这也是无意的。”他忍受着她的辱骂，仍旧冷静地解释。

蔡老太太是个异常慈祥的人，待秦家兄妹十分亲切，自不用说；对于第一次见面的章敬康，更是问问短，关怀得很。她已经上了六十岁，但看上去像只有四十几岁，视觉和听觉都十分锐，闲来还能绣。宽大的起坐间中，靠北窗就摆着一架绣绷。

“啊！”她大吼一声，然变，“你到少年组去打听我的地址？”她瞪着他，咬牙切齿地骂：“他妈的！你这小，气死我了！”

“是。”章敬康恭恭敬敬地答应着。

“这不是一声‘对不起’可以了事的！我问你，你怎么寻来的？是不是派了什么人在跟着我？你拿我当什么人？”

章敬康恍然大悟。他原也想过的，她自经常在圆山大饭店游泳，冒充富家小，其实是住在贫民区。这个谎一戳穿，她一定会很羞惭，而现在，完全是恼羞成怒。

“原来你也知你们合作得很好！”秦有仪尖刻地答。章敬康对这位小的利嘴真到吃不消！幸好秦有仪适可而止。蔡云珠也装糊涂，大大方方地在章敬康对面坐了来。

他一愣住了——由于心理上缺乏准备，他不知第一句话该说什么。

“我等你小好几天了！走！”她努努嘴，“到那面去，我有话问你。”

牌局顺畅地行着，但大家都很少说话。只有蔡云珠不时投向章敬康脉脉的一瞥，包着太多的话语。

不安。“真是，”他烦恼地说，“我不该把心里的话告诉你的！”

“他妈的……”她忽然变得很平静，说，“你过来！”

章敬康颇不安。他跟秦家兄妹很，他知秦有仪的格跟蔡云珠大不相同，小脾气大得很。因此他第二天一吃过午饭就到秦家，跟秦有仪刻意周旋了一番，把她哄兴了才放心。

李幼文也看到了他，迎着他走了过来，她仍旧穿着那件的衣，面是暗绿烟灰呢的，咖啡的平底鞋。

不知怎么，他又想到了李幼文。蔡云珠的这对波似的睛如果生在李幼文脸上，那该多好呢？他一直在这么想。

于是，第二天上午他的脚步又现在李家的那条陋巷中。在他的意识中，并没有去找李幼文的打算，他只是由养尊优的蔡老太太想到近乎枯萎的李幼文的母亲，忍不住又想去看看她。

“谁要你来看？不稀罕你来看！你他妈的，不怀好意！”

“你是个伪君！假仁假义哄骗我妈这没有知识的人。你拿那条烟来是什么意思？你简直在梦，一条烟就想把人收买了吗？”

“姓章的，站住！”她打断了他的话。

他看到的不是李太太，是她的女儿。

“不！不！”他赶否认，“我是从警察局少年组打听到你的地址的。”

秦有仪算是让了步，但绪上受了挫折，影响到舞的兴致。没到十二，她就提议回家。蔡云珠有些依依不舍，不过却无可奈何。

他上前两步，刚刚站定，她就一掌掴在他脸上

“李小……”

于是，蔡云珠把他们带到楼上小客厅里，那里已摆好了桌，铺着台布，两副塑胶的新牌还未开封。桌旁边又是两张茶几，上面放着新沏的茶，还有一碟英国产的粟米巧克力。

“姓章的，谁叫你到这里来的？”她昂起问。

于是他赔着笑脸说：“李小，对不起。我并不是特意来揭穿你的秘密。”

“好了，好了，不要这样。我知你心里的意思就是了。”

“看你！”章敬康忍不住生气地斥责，“满‘他妈的’‘他妈的’，自己不觉得难听？你母亲生了你这样一个女儿，真是倒霉透了！”

这明明是在赌气。“还是我跟蔡小合作吧！”他直觉地说，“那天我们合作得很好。”

“今天我们好好打牌！”秦有仪一坐来就这样说。

他被骂得只能翻白，但心想，她能知撒谎是不好的事，那就还可以讲理。然而没等他开，她的“训斥”又开始了。

“哼！”她板起了脸说，“你第一次来，告诉我妈说，你跟我认识是朋友介绍的！谁介绍的？你说！你当面撒谎，什么大学生？没有人格的东西！”

他没想到她把他的本意歪曲到如此的程度！这对他和她的母亲，都是极大的侮辱，不能不抗议。“你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，简直是胡说八！”他大声地说。

但秦有仪不理会他，只自己接去说：“云珠，今天我们俩合作，非把他们打败不可！”

章敬康不知她为什么这样蛮横！心里大起反，但他的脚步却乖乖地跟着她，一直转过荒场，在一造了一半停顿来的楼房后面站住，那里冷僻得很，简直看不见人。

“好了，你们好好去玩你们的吧！我也要去打牌了。”蔡老太太特别对章敬康说，“你不要拘束，这里就像你自己家里一样。我也不叫你‘章先生’，跟叫有守、有仪一样，叫你敬康。”